加拿大著名物理学家、作家厄休拉·M.富兰克林在其所著的《技术的真相》一书中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见解。厄休拉·M.富兰克林惊叹于中国商代的青铜器,认为这代表了规范性技术的很高水平——西方社会要在近代才赶上中国商朝的规范性技术水平。

  厄休拉·M.富兰克林将技术分为整体性技术和规范性技术,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专业化进程和劳动分工安排。整体性技术一般与手工制作的概念有关,比如制陶工、织工、厨师,从头至尾都会控制着自己的工作过程。水平越高的工匠,越能够在工作进程的每一处细节,“他们的手和头脑会做出与情景相符的决定——陶器的厚薄、刀锋边缘的形状或是烘培的成熟度”,经验的灵活把握,以至于可以应对每一次独一无二的情境。

  规范性技术则是另一种组织模式。以中国商代的青铜器冶炼为例,当时的中国人会小心用黏土或是木头来制作模具,然后将模型进行切分,使之成为“块件模型”,经过焙烧后,再围绕一个核心重新组装起来,预留可以浇筑金属的空间。中国商代的青铜器冶炼和浇筑相当精准,模具组装还应该要考虑留下通道让高温下的液态金属流入后,被挤压的空气流出的需要,防止气泡。整个青铜器及模具制作的步骤中,要设计的专业技能,要对模具进行充分的正确设计。很多科学家都曾惊愕的意识到,公元前1200年前后的中国,人们已经娴熟的掌握了合金的精确比例。

  规范性技术的运作过程中,即如青铜器冶炼过程,工人在生产的全部过程中并没多少自行判断的空间。这样一个过程,控制权掌握在组织者、设计者手中,其他都是独立的、可执行的步骤构成的,后者具备极高的可替换性。某一种意义上可以认为,商代的青铜器冶炼过程,与今天为苹果、华为、三星等全球知名手机设备商提供代工服务的企业的生产组织过程,本质上是一回事。

  据此,厄休拉·M.富兰克林认为,历史上中国人较早地适应了规范性工作的文化环境,由此塑造了中国古代的社会、政治思想和行为,包括“礼”,以及不同形式的官僚主义、科举考试,等等。

  《技术的真相》一书想要强调的是,近代以来尤其是现代社会中,我们的世界正在迎来一轮基于规范性技术的重塑,规范性技术大量取代整体性技术,这从而极大的释放了生产力,提高了效率,但代价在于,劳动者(大众)因此失去了更多的自主权,更接近于3000年前中国商代的青铜器冶炼工人。而诸如苹果、谷歌、脸书等互联网巨头,则类似于青铜器设计师。也就是说,规范性技术的高度发达,让人们失去了做决策和判断的机会,这种机会和权限被集中在技术拥有者手中。《技术的真相》书中探讨了广播、电视、网络技术的发展,如何助推基于规范性技术的服从文化,如何在现代社会中落脚生根。

  基于规范性技术的工程设计,看上去是价值中立的,但实际上会服从于利益需要。《技术的真相》书中指出,道路系统的规划设计,其他各种公共设施的规划设计,成本都是由公众支付的,但因为这种规划设计建立在规范性技术基础上,公众既缺乏能力读懂,也没有渠道获知相关的规范设计,所以利益集团就可以将设施用途隐藏起来,以服务公众利益为名,让公共设施集中服务于自己。

  不仅如此,就像是青铜器模具制作需要切分为若干个部件,公共设施、公共服务功能而今也慢慢变得频繁的切分为可以被转为私人、公司代理的服务项目(外包)。

  基于规范性技术的经济规划,本质上是追求高效的。但这样的经济规划,其实就是不公平的,因为被列入核算体系、会为利益集团创造收益的内容,并不包括环境成本、社会代价等方面所谓的“外部性”。为了追求发展,利益集团和公共部门都有意愿遮蔽环境污染、资源枯竭等方面的问题,继续维持高污染、高排放、低效率资源利用的高增长,实在无法掩盖问题的时候,则宣称要用经济学思维来破解所谓的“两难”。

  最近几十年来,尤其是移动网络潮流掀起的几年来,企业家、经济学家经常鼓吹新技术能帮助解决社会问题,实现人的解放。《技术的真相》这本书指出,这样的乐观和洋洋自得,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曾经就出现过,当时就有很多企业家和各门类的专家都在宣称食品添加剂、塑料袋、合成食品是最伟大的技术发明。很显然,新技术的应用,并不会带来所谓“世界是平的”的结果,多数人只能被动接受工作环境更不稳定、更容易被替代的命运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加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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